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覷他。後來,韓文舉要帶他行船荊紫關,人已經坐在鴨稍船艙裡了,金狗爹跑來用腰帶縛了他的雙手拉走。金狗爹個矮,是個畫匠,為人忠厚,對兒子卻嚴肅。當時正在仙遊川田家祠堂的大梁上畫《王祥臥冰》,聞知金狗走州河,將田家族長送他的一瓶燒酒提給韓文舉,拱拱手,道一番謝意,金狗就再沒能在船上生活。自後,被爹一雙眼睛盯死,只好幫爹研墨,調硃砂,合金粉,竟也慢慢學會藍土合縫,白粉勾線,塗雲筆,描萬字紋,連“看山狗”鳥的圖案也能畫了。
田家的祠堂修得堂皇,田家的人越來越繁,分家立戶,蓋大院房子,金狗父子也就有了營生。腳手架上,爹是一個四腳蟲,騎在椽上,雙腳交叉,努力著平衡,畫筆就吸飽各色顏料,畫一筆,在嘴上備備,再畫一筆,再備備,嘴唇上便滑稽可笑,吐一口唾沫也五顏六色。金狗在架下配料,配一碗了,就攀梯子送上去。田家的人在一旁說:“金狗,你知道‘四髒’嗎?”金狗說:“‘四歡’我知道:‘風中旗,浪裡魚,十八歲的女子叫槽驢!’‘四髒’不曉得。”田家人說:“我告訴你:‘禿子頭,連瘡腿,婆娘×,畫匠嘴!’”金狗一聲恨叫,將顏料碗從梯子上摔在牆上。這一驚,矮子畫匠從架上掉下來,從此落個左腿瘸跛,身子越發短矮,任何路面都走著高低不平。
金狗再不跟爹去畫畫,一個人賭氣到渡口上玩。渡口上有州河水,活活地流;有韓文舉,自斟自飲喝醉了還讓金狗喝;有韓文舉的侄女小水,和他爭辯太陽落河時是一個太陽呢,還是一個太陽變成兩個太陽?爹喊他也喊不回。這一年臘月三十夜,天上沒有月亮,田家鞏家的花門樓上,家家都掛竹筐般兩個紅燈籠,光亮就印在河面,拉得長長的。金狗和小水坐在渡船上,挺眼饞。小水說:“瞧人家的燈最大!”金狗說:“那大什麼,我要點比他們大的燈!”回家偷了爹買回的貼窗紙,糊了一頂大煙燈,拿在田家鞏家門口放。煙燈昇天,果然明亮,就大呼小叫與人家孩子比燈大燈高。矮子畫匠聽見了,過來不要他狂,他偏更銳聲喊,爹就打了他一個耳光。這一耳光金狗就給爹記下了,不理爹,恨爹,夜裡跑到渡船上,要與韓文舉和小水睡一個被窩。大年初一早晨回家,爹拿出一角磕頭錢給他,他不要也不給爹磕頭。
“文革”二年,州河岸不平靜。黑天白日,從省城、州城來的人到白石寨,白石寨的人又來仙遊川,又去公社所在的兩岔鎮,後來文攻武衛,互相殘殺,亂得像鬧土匪。砸屋脊上的五禽六獸,批各階層的牛鬼蛇神。金狗爹已不能再做手藝,金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