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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的訊息與謠言幾乎每年隨著春麥一塊兒往起長,麥穗與刺刀可以算作北方人的希望與憂懼的象徵。祥子的新車剛交半歲的時候,正是麥子需要春雨的時節。春雨不一定順著人民的盼望而降落,可是戰爭不管有沒有人盼望總會來到。謠言吧,真事兒吧,祥子似乎忘了他曾經作過莊稼活;他不大關心戰爭怎樣的毀壞田地,也不大注意春雨的有無。他只關心他的車,他的車能產生烙餅與一切吃食,它是塊萬能的田地,很馴順的隨著他走,一塊活地,寶地。因為缺雨,因為戰爭的訊息,糧食都長了價錢;這個,祥子知道。可是他和城裡人一樣的只會抱怨糧食貴,而一點主意沒有;糧食貴,貴吧,誰有法兒教它賤呢?這種態度使他只顧自己的生活,把一切禍患災難都放在腦後。
設若城裡的人對於一切都沒有辦法,他們可會造謠言──有時完全無中生有,有時把一分真事說成十分──以便顯出他們並不愚傻與不作事。他們像些小魚,閒著的時候把嘴放在水皮上,吐出幾個完全沒用的水泡兒也怪得意。在謠言裡,最有意思是關於戰爭的。別種謠言往往始終是謠言,好像談鬼說狐那樣,不會說著說著就真見了鬼。關於戰爭的,正是因為根本沒有正確訊息,謠言反倒能立竿見影。在小節目上也許與真事有很大的出入,可是對於戰爭本身的有無,十之八九是正確的。「要打仗了!」這句話一經出口,早晚準會打仗;至於誰和誰打,與怎麼打,那就一個人一個說法了。祥子並不是不知道這個。不過,幹苦工的人們──拉車的也在內──雖然不會歡迎戰爭,可是碰到了它也不一定就準倒黴。每逢戰爭一來,最著慌的是闊人們。他們一聽見風聲不好,趕快就想逃命;錢使他們來得快,也跑得快。他們自己可是不會跑,因為腿腳被錢贅的太沉重。他們得僱許多人作他們的腿,箱子得有人抬,老幼男女得有車拉;在這個時候,專賣手腳的哥兒們的手與腳就一律貴起來:「前門,東車站!」「哪兒?」「東────站!」「嘔,乾脆就給一塊四毛錢!不用駁回,兵荒馬亂的!」
就是在這個情形下,祥子把車拉出城去。謠言已經有十來天了,東西已都漲了價,可是戰事似乎還在老遠,一時半會兒不會打到北平來。祥子還照常拉車,並不因為謠言而偷點懶。有一天,拉到了西城,他看出點稜縫來。在護國寺街西口和新街口沒有一個招呼「西苑哪?清華呀?」的。在新街口附近他轉悠了一會兒。聽說車已經都不敢出城,西直門外正在抓車,大車小車騾車洋車一齊抓。他想喝碗茶就往南放車;車口的冷靜露出真的危險,他有相當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