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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還有許多比陰丹士林藍更體面的東西,可是祥子知道自己混到那麼乾淨利落已經是怎樣的不容易。聞著現在身上的臭汗味,他把以前的掙扎與成功看得分外光榮,比原來的光榮放大了十倍。他越想著過去便越恨那些兵們。他的衣服鞋帽,洋車,甚至於繫腰的布帶,都被他們搶了去;只留給他青一塊紫一塊的一身傷,和滿腳的包!不過,衣服,算不了什麼;身上的傷,不久就會好的。他的車,幾年的血汗掙出來的那輛車,沒了!自從一拉到營盤裡就不見了!以前的一切辛苦困難都可一眨眼忘掉,可是他忘不了這輛車!
吃苦,他不怕;可是再弄上一輛車不是隨便一說就行的事;至少還得幾年的工夫!過去的成功全算白饒,他得重打鼓另開張打頭兒來!祥子落了淚!他不但恨那些兵,而且恨世上的一切了。憑什麼把人欺侮到這個地步呢?憑什麼?「憑什麼?」他喊了出來。
這一喊──雖然痛快了些──馬上使他想起危險來。別的先不去管吧,逃命要緊!
他在哪裡呢?他自己也不能正確的回答出。這些日子了,他隨著兵們跑,汗從頭上一直流到腳後跟。走,得扛著拉著或推著兵們的東西;站住,他得去挑水燒火喂牲口。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怎樣把最後的力氣放在手上腳上,心中成了塊空白。到了夜晚,頭一挨地他便像死了過去,而永遠不再睜眼也並非一定是件壞事。
最初,他似乎記得兵們是往妙峰山一帶退卻。及至到了後山,他只顧得爬山了,而時時想到不定哪時他會一交跌到山澗裡,把骨肉被野鷹們啄盡,不顧得別的。在山中繞了許多天,忽然有一天山路越來越少,當太陽在他背後的時候,他遠遠的看見了平地。晚飯的號聲把出營的兵丁喚回,有幾個扛著槍的牽來幾匹駱駝。
駱駝!祥子的心一動,忽然的他會思想了,好像迷了路的人忽然找到一個熟識的標記,把一切都極快的想了起來。駱駝不會過山,他一定是來到了平地。在他的知識裡,他曉得京西一帶,像八里莊,黃村,北辛安,磨石口,五里屯,三家店,都有養駱駝的。難道繞來繞去,繞到磨石口來了嗎?這是什麼戰略──假使這群只會跑路與搶劫的兵們也會有戰略──他不曉得。可是他確知道,假如這真是磨石口的話,兵們必是繞不出山去,而想到山下來找個活路。磨石口是個好地方,往東北可以回到西山;往南可以奔長辛店,或豐臺;一直出口子往西也是條出路。他為兵們這麼盤算,心中也就為自己畫出一條道兒來:這到了他逃走的時候了。萬一兵們再退回亂山裡去,他就是逃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