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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籠在後退,他看得有些出神,腕上手串的琥珀墜腳輕擺著,敲在撒青金袖襴上,雲氣紋映過半透明的珀體,放大得盤龍一樣。
他的府邸建在冰盞衚衕,離紫禁城很近,邊上就是賢良寺。幹他們這行的,手上人命過得多了,有時候也尋求一點心理上的安慰。轎子到了門前,他俯身下轎,抬眼便看見匾額上御筆的“提督府”,他望著那三個字,牽唇笑了笑。
這一笑,笑得風光霽月,邊上隨侍的見了忙上來討好,“前門汪府蓋得倒是豪奢,如今也空著,可督主必住不慣那個髒窩兒,還是摘了匾額掛到府上來的好。”
梁遇嗯了聲,提起曳撒下襬登上臺階,走了幾步想起什麼來,在檻前停住了。
高鼎鬆了一半的氣重又提起來,忙拱手聽示下。上首的人微微回頭,那秀目垂眼時,有種睥睨天下的味道,“汪府打發人好好守著,等咱家騰出空來,再請旨抄沒汪軫家產。記好了,裡頭物件一樣也不許丟,倘或缺了一件半件,就拿你們的腦袋來填。”
錦衣衛的毛病他最知道,鑽營撈油水是他們的拿手絕活兒,倘或不發話,他們半天就能搬空汪府。現如今他過問了,就算吃進去的東西,也要照原樣吐出來。
高鼎心下一凜,俯首帖耳道是,一行人弓著身目送他進府,待府門關上,他們才敢直起身子來。
“咱們這位督主,真是滴水不漏。”抬轎回去的路上,一個緹騎半帶抱怨地嘟囔,“要論起對下頭人的寬和來,怕還不如先頭提督。”
結果這話招來高鼎一聲低喝:“夾緊你的嘴!你不要命,老子還要命呢!”把幾個緹騎嚇得噤若寒蟬。
左右瞧瞧,夜黑風高,這京城乃至大鄴上下,哪一處沒有東廠的耳目?上回監察御史夢裡誇老婆腳香,第二天就傳得滿朝皆知了,他們這裡信口雌黃,誰知道明兒要為這句妄言付出什麼代價!
反正樑遇陰險狡詐,要比名聲,他的惡名不在汪軫之下。
一個人名聲壞,原本沒什麼,要說司禮監出了個大善人,那才是活見了鬼。他不在乎外頭怎麼傳他,但在邁進花廳前,他卻有些猶豫了。一種奇怪的、虧心的感覺忽然爬起來,他蹙了眉,耳根子竟隱約開始發燙。
然而轉念再想想,又覺得十分可笑,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該報的仇報完了,該享的福也只會多不會少,有什麼不足意兒?
他重又挪起步子,從廊廡底下漫步踱過來,花廳四角高高吊著料絲燈,瀉下滿地柔軟的光。他打簾進去,進門便見玫瑰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