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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點什麼心願,他決定走進城去。
城門洞裡擠著各樣的車,各樣的人,誰也不敢快走,誰可都想快快過去,鞭聲,喊聲,罵聲,喇叭聲,鈴聲,笑聲,都被門洞兒──像一架擴音機似的──嗡嗡的聯成一片,彷佛人人都發著點聲音,都嗡嗡的響。祥子的大腳東插一步,西跨一步,兩手左右的撥落,像條瘦長的大魚,隨浪歡躍那樣,擠進了城。一眼便看到新街口,道路是那麼寬,那麼直,他的眼發了光,和東邊的屋頂上的反光一樣亮。他點了點頭。
他的舖蓋還在西安門大街人和車廠呢,自然他想奔那裡去。因為沒有家小,他一向是住在車廠裡,雖然並不永遠拉廠子裡的車。人和的老闆劉四爺是已快七十歲的人了;人老,心可不老實。年輕的時候他當過庫兵,設過賭場,買賣過人口,放過閻王賬。幹這些營生所應有的資格與本領──力氣,心路,手段,交際,字號等等──劉四爺都有。在前清的時候,打過群架,搶過良家婦女,跪過鐵索。跪上鐵索,劉四並沒皺一皺眉,沒說一個饒命。官司教他硬挺了過來,這叫作「字號」。出了獄,恰巧入了民國,巡警的勢力越來越大,劉四爺看出地面上的英雄已成了過去的事兒,即使黃天霸再世也不會有多少機會了。他開了個洋車廠子。土混混出身,他曉得怎樣對付窮人,什麼時候該緊一把兒,哪裡該松一步兒,他有善於調動的天才。車伕們沒有敢跟他耍骨頭的。他一瞪眼,和他哈哈一笑,能把人弄得迷迷忽忽的,彷佛一腳登在天堂,一腳登在地獄,只好聽他擺弄。到現在,他有六十多輛車,至壞的也是七八成新的,他不存破車。車租,他的比別家的大,可是到三節他比別家多放著兩天的份兒。人和廠有地方住,拉他的車的光棍兒,都可以白住──可是得交上車份兒,交不上賬而和他苦膩的,他扣下舖蓋,把人當個破水壺似的扔出門外。大家若是有個急事急病,只須告訴他一聲,他不含忽,水裡火裡他都熱心的幫忙,這叫作「字號」。
劉四爺是虎相。快七十了,腰板不彎,拿起腿還走個十里二十里的。兩隻大圓眼,大鼻頭,方嘴,一對大虎牙,一張口就像個老虎。個子幾乎與祥子一邊兒高,頭剃得很亮,沒留鬍子。他自居老虎,可惜沒有兒子,只有個三十七八歲的虎女──知道劉四爺的就必也知道虎妞。她也長得虎頭虎腦,因此嚇住了男人,幫助父親辦事是把好手,可是沒人敢娶她作太太。她什麼都和男人一樣,連罵人也有男人的爽快,有時候更多一些花樣。劉四爺打外,虎妞打內,父女把人和車廠治理得鐵筒一般。人和廠成了洋車界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