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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十分鐘就是午夜。這是五月一個神聖的星期五,從河面升起的細霧逶迤在市集廣場上。波恩是個巴爾幹城市,髒兮兮和秘密兮兮,被縱橫的電車電纜所繃緊。波恩是間漆黑的喪宅,籠罩在天主教的黑色中,由警察把守著。他們的皮革外套在路燈下泛著暗光,黑色旗幟在他們頭頂像鳥一樣招展。感覺上,除他們以外,城裡其他人都已經風聞那個恐怖訊息,逃得遠遠的。時而會有一輛車駛過或一個路人匆匆走過,然後是一陣尾流般的寂靜。遠處傳來一輛電車的聲響。雜貨店裡,擱在金字塔狀罐頭堆上的招徠紙牌道出事態的緊急:“把它們儲存在家裡吧!”糕餅碎屑之間,一隻只杏仁蛋白糖果豬像被拔了毛的老鼠兀自守護著這個被遺忘了的聖徒節日8。
只有海報在說話。它們在樹幹和路燈柱上打它們徒勞的戰爭,每一張都是貼在同一高度,彷彿這是規定。它們全都用發光油墨印刷,裱在硬紙板上,兩邊懸垂著黑色的流蘇。他匆匆走過時,它們向他鮮明地迎過來。“讓外國勞工滾回去!”“把賤人波恩給廢掉!”“統一德國優先,統一歐洲其次!”最大一幅標語高高在上,是一片橫跨馬路的橫幅:“開啟到東方的路,到西方的路已經不通。”他的暗沉眼睛沒看它們一眼。一個警察跺著靴子,對他做了個苦瓜臉,說了個有關天氣的生硬笑話;另一個警察起疑地睇視他,但又因信心不足而作罷;還有一個向他喊了聲“晚安”,卻沒有得到響應。因為除了走在他前面一百步遠的壯胖身影外,他沒心思管任何事。前面那個人在寬闊的大道上行色匆匆,時而會隱沒在一面黑旗幟的陰影中,然後又再現身於街燈之下。
這個夜晚來得毫無預警,一如灰濛濛的白晝走得毫無徵兆。但這個夜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帶來了冬天的氣息。在波恩,大部分月份都是沒有季節可言的。所有的天氣都是室內的天氣,是頭痛的天氣,像瓶裝礦泉水一樣溫而乏味;是等待的天氣,帶有從緩慢流動的萊茵河撈上來的苦澀滋味;是疲倦和不情不願生長的天氣。而每當薄暮降臨,天色也不過是白天薄霧的暗淡化,宛如是在荒涼的街道上開啟了日光燈管。但在這個春日的晚上,冬天卻回來造訪,用勢頭兇猛的漆黑裹住整個萊茵河谷。它也驅策著兩個前後相隨的男人加快步伐,用出其不意的寒氣刺痛他們。小個子男人死死盯著前方,眼睛被冷空氣刺得流淚。
大道以弧形帶他們走過大學黃色的圍牆。“吊死那些報業大亨!”“世界屬於年輕人!”“讓那些英國老爺跪地求饒!”“把斯普林格9送上絞刑架!”“抗議就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