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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森林中萬千氣味的洪流裡,辨別出“紅葉金針草”的獨特辛辣味兒,循著味兒去,在一株大松樹的背後,找到了它。這種草藥,我翻遍圖文並茂的中草藥詞典也沒找到,爺爺採了草,用嘴咀嚼成糊狀,糊到傷口上,頸上的,腳上的。為了治療頭暈,他又找來紫莖薄荷,撕下葉片,揉得出汁兒,貼到太陽穴上。傷口不痛了。他在橡樹下吃了幾簇無毒的蘑菇,又吃了幾把甜甜的山韭,運氣很好,又找到一株野葡萄,放開肚皮吃了一飽,然後拉屎撒尿,爺爺又變成了精力旺盛的山妖。
他到櫟樹下看狐狸,狐狸的周圍已經飛來飛去很多綠頭蒼蠅。他一向怕蒼蠅,便躲開了。這時候,松樹上流出的油脂散發著香味,熊在樹洞裡打瞌睡,狼在巖縫裡養精蓄銳,爺爺本該回他的山洞,但他被海浪那懶洋洋的嘩嘩聲吸引,竟破壞了自己晝伏夜出的生活規律,大著膽兒——他未感覺到怕——向著海浪的聲音走去。
海的聲音很近,海的距離有些遠。爺爺穿越了這條與山谷同樣狹長的樹林,翻上了一道平緩的山樑。樹木漸漸稀疏起來,林中有很多被砍伐後留下的樹樁。他很熟悉這道山樑,但以往見它是在黑夜,這次見它是在白晝,不但顏色有異,而且氣味不同。林問有些開闢出來的土地,種植著枯瘦的玉米和綠豆,爺爺蹲在田壟裡吃了一些青嫩的綠豆角兒,感到舌頭沙澀。他態度安詳,不慌不忙,像一個無憂無慮的農民。這種精神狀態在他十四年的山林生活中只出現過幾次,這算一次,用鋁壺在海汊子裡熬出鹹鹽是一次,吃土豆撐了半死是一次,每一次都有特殊情況,都有紀念意義。
吃過綠豆後,他又往前走了幾百米,站在了山樑的頂端上,看到了吸引著他的藍色與灰色交錯橫流的海與山粱下那個小小的村莊。海邊上靜悄悄的,有一個看上去很老的人在翻曬海帶,村子裡不安靜,有牛的叫聲。他第一次在亮光光的太陽下接近村子,看清了日本農村的大概模樣,除了房屋的樣式有些古怪外,其他的如氣味、情緒與高密東北鄉的農村相似。一隻肯定是病弱狗的怪異的嗥叫提醒他不可繼續冒進,只要在白天被發現,要逃脫性命十分困難。他在一條荊條後隱蔽起來,觀察了一會村莊和海洋的情況,感到有些無聊,便懶洋洋地往回走。他想起了丟在山谷中的菜刀和剪刀,十分恐慌,如果沒有了這兩件寶貝,日子會非常難過。他的腳步加快了。
在山樑上,他看到了一塊玉米田,玉米的秸稈晃動,發出嚓啦嚓啦的聲響。聲響很近,他急忙蹲下身,隱藏在樹後。玉米田約有五畝左右,玉米長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