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曼·黑塞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快眼看書www.kyks.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他自己感到非常快意。待他一經發覺此種虛浮和自戀之心時,他又感到誠惶誠恐了。他常跪在地上懇求上帝寬宥,祈求上帝不要派悔罪的人,從附近苦行僧侶的茅庵或從俗世的村鎮前來找他這個鄙猥的人。但如一時沒有人來找他聽罪時,他又感到自己沒什麼用處了;反之,如有悔過的人川流不息地蜂擁而來時,他又抓到他自己累犯的罪過。聽人做過一些告解之後,他就感到自己好像打了擺子,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甚至不把懺悔者看在眼裡。他嘆了一口氣,也承受了此種掙扎。此外還有一些時候,每次聽了懺悔之後,他就對他自己加以著實的侮辱和懲罰。尤甚於此的是,他定了一個規則,不但要以手足的情分對待一切的悔過之人,而且還要以一種特別的敬意對待他們。他對他愈不喜歡的人,表現得愈是尊敬,因為他把每一個人都看成上帝派來考驗他的特使。歲月如流,事隔多年之後,當他已近老境之時,終於獲得了某種程度的沉靜。在居住附近的人們看來,他似乎是一個沒有瑕疵的人,已在上帝的裡面得到了他的寧靜。
但寧靜也是一種生物,而生物也跟所有的生命一樣,亦有它的盈虛消長,亦須適應環境、接受考驗,乃至承受變遷。這就是約瑟·法默拉斯所得的寧靜之例。它顯得很不穩定,剛才還在目前,現在又了無蹤影,有時近如手中蠟炬,有時又遠如天邊之星。隔不了多久,又有一種特殊的新罪和誘惑之感出現,往往使他的生活愈來愈難招架。這並不是一種強烈的情緒,不是一種勃然的大怒,不是一陣本能的衝動,情形似乎恰好相反。它是一種感受,起初頗易忍受,因為他幾乎還察覺不出;它是一種沒有真正痛苦或失落的情況,是一種鬆散、冷落而又厭倦的心態,只能以消極的用語,將它形容為歡樂的一種消失、一種衰微,乃至一種完全的缺乏。就如有些日子,既不出太陽,又不下大雨,但天空卻愈來愈沉,沉得猶如包了厚紙一般;它灰灰暗暗,而非漆黑一片;它又熱又悶,卻沒有山雨欲來的氣勢。在他接近老年的時候,他的生活也漸漸變成了這個樣子。他變得愈來愈難分別清晨與黃昏的差異,愈來愈難分清平日與節日的差別,愈來愈難判斷大喜與沮喪的時刻。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慢條斯理、拖泥帶水、沒精打采。他悽然地想道:這就是所謂的老境。他之所以有此悽然之感,乃因為他原指望老年逐漸消除他的煩惱,而過一種清朗自在的生活,使他得以逐步接近和諧而又圓熟的精神和平,可是而今,老年不但令他頗感失望,而且還在對他施以騙術,使他一無所得—&md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