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快眼看書www.kyks.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線交叉的那虛空的一點上,使他的作品成象。他要的是同謀。不願意當他同謀的那種客人實在不必來,就是來了,也見不到主人。因為在那種客人面前,主人不能存在。
只有景蘭每月來一次。景蘭是痕最老的朋友,兩人幾乎無話不談。景蘭談話十分講究藝術,拐彎抹角,朦朧而晦澀。他將痕稱為“了不起的織手”,“非凡的創新者”等等,但從不使用“世界之最”這類字眼。痕注意到了景蘭的態度,有點耿耿於懷,但還是與他聊天,一聊,又免不了吹牛。所以每次景蘭剛來的時候痕都不反感,走的時候卻十分憤怒,將門“砰”地一關。
不是“世界之最”的藝術,完全不是藝術,也不是任何什麼。可是,別人就是願意當藝術家的同謀,他的評語,不知為什麼,每次缺少最關鍵的一句。景蘭的評語,當然也不會讓痕滿足。但是,景蘭以不讓他滿足而保持對他的支配力。為了聽到那關鍵的、過癮的一句,痕永不能離開別人,總被別人拉回到這個世界裡的戲裡。錢的作用更靈驗。收草蓆的人給的錢,一開始發揮了相當於“世界之最”的評語的效果,給痕一定的滿足,竟能讓他停止“吹噓自己的編織技術”。錢,看來,是比任何視線評語更可靠的承認。它無言地保證痕做的東西在這個世界裡有價值,至少有交換價值。他可以拿它去換成大米、煤等東西,來養活作為價值生產者的自己的生命。可是,痕這種滿足還是一種墮落,至少是一種自我欺瞞。因為,他為了相信錢的無言承認,假裝相信自己已經知道只不過是戲的世界。他偷換對手,悄悄地將他的草蓆放進那個世界戲裡,試圖相信作品在其戲裡的存在。但是,不久,他在山上看到作品的末路。
爬了很久,抬起頭來,看見前面的野栗子樹上支楞著一捆什麼東西,心“怦怦”地猛跳,走到前面一看,果然是他織的草蓆。
藝術作品畢竟不是大米或者煤,不是那種實實在在的東西。別人不會像需要大米、煤那樣需要它,更坦率地說,別人根本不需要它。人不能需要事先不知是什麼的東西。藝術作品是某種偶然的經驗,或者,有了某種偶然經驗才能說它是藝術作品的那種東西。而且就是偶然碰到那種東西,它不僅不滿足你的慾望,反而激起你隱藏在深處的慾望。太強烈的慾望往往太像陶醉,也就是過剩的滿足,其實,在此過剩的並不是滿足,而是缺乏。在藝術作品面前、在美面前,人感到的不是充足,而是除非自己也去當藝術家以外不能平息的,那麼強烈的,要填充虛空的慾望。如果你要留在這個世界戲裡,當然不需要它。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