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 (第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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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爬來爬去,在他們那空虛透明的腹腔內,一個巨大的胃痙攣地滲出綠色的液體。他們全都用空泛發白的眼珠瞪著煙色的天,做出一種笨拙的期待手勢。我動了動嘴唇,正想喊出一些什麼。忽然眼前又化為一片迷茫。
“媽媽,你想說:媽——媽。”老人一字一頓地說,顯得很厭倦。“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些日子以來,我老是看見彩虹,那發生在我去墓地散步的時候,有時睡著了也這樣,一種熟悉的出其不意。”
“你是誰?!”我不禁毛骨悚然。
“我?燒屍人罷。”他伸出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想趴在這裡睡一下,你不介意吧?這裡真是安靜,我已經選好了我躺下去的位置,就在那叢葡萄下面,緊緊挨著小池塘。池塘裡的水從來沒人飲過,只除了黑老鴉。一些人也會來和我躺在一起,我挖了許多的坑。有一天,他們來了,一個姑娘走在最前面,他們跪下去,飲了塘裡的水,然後倒在那些坑裡,坑底墊著細葉香薷。你捱過那些冬天的長夜了吧?”
“我不停地搓著凍傷的腳趾,要是停下來,人就會變成冰柱。”
“在冰封的墓地裡,有紅松鼠的舞蹈,火紅的尾巴如雪地上燃著的大蜡燭。‘丁丁丁丁冬,丁丁丁丁冬!’”他用一個指頭敲著杉木皮睡著了,謎一樣的微笑始終掛在他的嘴角。
我在天窗上趴了一天,密切注視著遠方廢墟上的動靜。一開始除了霧,什麼也看不見。到了中午,霧慢慢散去,烈日當頂,老屋那邊卻已是暮氣沉沉了。有一根粗大的煙柱從煙囪裡冒出來,慢慢凝滯在半空,形成一朵不動的蘑菇雲。地窖的門忽然大開,老姑媽騎在一匹發狂的大母狗身上衝出來,在爐渣上兜了一個大圈,又發狂地衝進了地窖。門“砰”地一聲響,關住了一聲慘痛的嗚咽。什麼地方的鐘聲一敲,瓦礫堆裡升出數不清的灰色頭影,一條青蛇穿行其間。門又開啟了,母親被裝在一個浴盆裡推出來,她滿臉鮮血,一隻手高舉一大把白髮,白髮上面沾著點點頭皮。她喊不出聲,聲音被咽間的一根骨頭堵住了。浴盆很高,她在試著爬出來,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終歸失敗。老人動了一下,眼皮下面滾出兩顆血滴,嘴角堆著抽風吐出的白沫。“我已經好了。”他有些歉意,揹著我吐出咬碎的牙。
天一黑下來,老頭就在堆得密密匝匝的細葉香薷中打了一個洞。我們鑽入洞中,把洞口封上,弄出愜意的響聲,很快進入夢中。我周圍滿是飛舞的紅蜻蜓,旋出數不清的光暈,每當朦朧中要醒,光暈又旋往更深的夢境。我彎下腰去,正想摘取一朵